原标题：春天里的库木鲁克
天亮的时候，火车到了新疆巴楚站。我们一行结对子、走亲戚的6个同伴，分乘两辆车，向100公里外的53团八连飞驶。又是陈长江指导员亲自驾车，他比我们辛苦，一夜没睡。很快，车子出了站，这里浑圆的太阳，像顽皮娃娃的一团脸，又像连队的孩童，热情地赶来引领我们。阳光照进了身体，我们不由为之一振，抹去了乘坐一夜火车的疲劳。一个多小时后，路窄了，车子平稳地滑进八连地界——这块叫库木鲁克的地方。
视野一下变得开阔起来，挺拔的新绿杨树与温暖的阳光缠绵在一起，述说着这个时节的底色。满眼是无遮无拦的肥沃良田，勃发着春天的气息。清风四处吹着，送来浅浅的芳香，它是造物主给大漠深处最美好的馈赠。所有的生命踊跃汇集到这片土地上，千万条银蛇般的地膜反射着阳光，耀眼而神秘。
早晨繁忙的马路上，穿梭着像风一样的三轮车，很多是驾车的老人，跟年龄一点也不相称，妇女们怀里抱着孩子，单手扶着车把。我挺吃惊，这里人怎么出门这么早？陈指导员眼睛不用看就明白我好奇的心思，他说：“他们都是往地头赶呢。过去水费、机犁、种子、地膜、化肥、农资由连队统一垫付，初春时我们挨家挨户，苦口婆心做工作劝说群众自己垫付一部分，算来一亩也就400元，反正这个钱早晚都得出。把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做了一次尝试性捆绑，这个举措管用呵，群众有了利益共担意识。”陈指导员欣慰地长吁了一口气，又说，“往年这个时候，地里不见人，现在不同了。”
说着说着，车子到了连部。今天要开慰问、鼓励群众做好挑拨棉苗动员会，通知一家来一人。会场已来了不少人，大多是壮年男人。这时，他们中有结对子的亲戚，认出了正在下车的我们，立刻从人群中跑来，激动地抓住我们的手。因为互相难以用语言交流，我们只好眼睛盯眼睛，有的忍不住流出眼泪，赶紧低下头。
连队支部书记邓新生操着流利的维吾尔语翻译领导的动员讲话：谷雨时节最重要的是挑苗，这项工作做不好，一年白干，咱要把一万三千亩地里的每一棵棉苗挑好，一棵不漏。为了鼓劲，这次给大家带来了运动靴，穿上这鞋子，脚板舒服，下地方便，每户两双。话音一落，掌声热烈。
会毕，我们来到田间地头。棉花作为重要经济作物，更适合库木鲁克的气候和环境。多数的棉苗盯住预留的洞孔钻出，一扎高的茎顶，撑开指甲盖大的两瓣嫩叶，像展开双翼的粉蝶，只待强身不辍。但有的被块状的泥土死死压住，长势不畅，苦苦挣扎。有的摸不到洞孔还待在保墒的地膜内，扭曲旋转，像养在深闺超龄的大姑娘，急待媒人撮合。不分男女老少，家家户户在自己的承包地里挑拨棉苗，有蹲着的、跪着的、弯着腰的……尽管他们干起活来都不吱声，也看不出表情，但是内心的渴望渗透到那急迫的动作里，让每根棉苗成活、成长，这关系到一个家庭的收入。
午饭后，我和同伴在连队闲逛，不知不觉走在通往我结对子的亲戚——依玛木·亚生家的路上，虽然，上午我们已在会场碰了面，但还是想去他家看看。路两边农家墙根下的土鸡正悠闲自在地刨食，咯咯咯地叫着。拐过一家商店，是条光溜的土路，尽头就是依玛木·亚生的家。
站在一排矮屋子门前的依玛木·亚生见我推院门进来，仿佛算准了我要来。他冲口说：“想你要来的，今天就没有去团部的巴扎接活。”我快步去拉他的手说：“来了一趟，怎么也要到家里坐坐。”依玛木·亚生唤屋内的妻子出来招呼，我执意坐在凉棚下的土炕上，留意起他家的庭院：凉棚前种植着饱满轻盈的花朵，院门旁的三棵杏树上已布满青涩的杏子，鲜亮的叶片已蔚然成荫，粗实的树身上流淌着玛瑙般的胶液。屋后是牛棚和羊圈，占地半亩，有9只阿克陶大耳朵羊，还有3头荷兰花牛，一头正是产奶旺盛期，一头快临产，一头半大不大的当种牛饲养。牲畜们吃的是青草配玉米粒，都是老式养法。屋子西侧一大片棉苗扑入眼帘，依玛木·亚生抬手指着地说：“以前这里都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土包包，前些时候花了5000元平整出了4亩地，又打了一口20米的机井，花了2000元。种连队的地，一亩地交一千元，贵了。现在这4亩地是自己的，每年不用花那几千元，还增收了七八千元。”他笑笑。这份家业，看得我心里踏实又欢喜。
这时，他的妻子端来自家做的酸奶、馕，我和同伴边享用边听依玛木·亚生介绍自己孩子们的情况。一旁，他的妻子眼神扑闪着。他们19岁的儿子在喀什一家汽车修理厂当技师，依玛木·亚生信心满满：“儿子长大了自己挣钱自己花，我不管了，现在花钱的是在图木舒克市念高中的大女儿和在乌鲁木齐市58中读中学的小女儿。两个女儿住校，钱花得多，家里存的钱全都用在地上了，钱没有了，两个女儿读书要钱，我拿不出来了，靠那头奶牛挤奶换点钱。日子过得高兴的时候有，发愁的时候也有……”他的妻子脸上挂了一层愁云。
我问：“那怎么办，我帮助些？”依玛木·亚生眼睛一鼓，急忙摆手说：“不是不是，不要不要，我自己力气有，技术有，挣钱的时候也来了，电焊好好地用，钱多多挣。”他比画着。
他的妻子会心一笑，插话说：“那个时候他忙得很，不回家，见不到人。”
我明白了，电焊的活计，集中在夏季，依玛木·亚生的焊接技术在库木鲁克是小有名气的。
亚生笑着说：“还有连队承包的11亩棉花地，棉苗早早挑拨完了，腾出手来好干焊接的活呢。”
了解了依玛木·亚生的新打算，我心里感到很高兴。我相信，他凭着结实的身板和手艺，会有一个好生活的。
库木鲁克的春天来了，依玛木·亚生家的日子也会步入春天。（张燕生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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